李镇西: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孩子“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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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参加了一个有国内许多名家参加的关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活动,内容挺好。担任主持的是一男一女两位专业主持人,他们气质优雅,落落大方,主持得也很好。但有一点让我别扭的是,主办方还安排了两个小学生担 ...

李镇西: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孩子“早熟”?

前不久,我参加了一个有国内许多名家参加的关于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活动,内容挺好。

担任主持的是一男一女两位专业主持人,他们气质优雅,落落大方,主持得也很好。

但有一点让我别扭的是,主办方还安排了两个小学生担任主持。

为什么让我感到别扭?

一是这个活动的参加者都是成人,并非儿童,整个现场台上台下全是成年的艺术家和教育者,我不明白,安排两个小朋友担任主持意义何在。

二是担任主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都以成人的穿着打扮登场。小男孩穿着白色西装,打着领结;小女孩穿着蓬大的深红色裙子,束着细腰,头发挽成发髻,并带着金色的皇冠,整个发型都是成人化的。

三是两个孩子的语言完全是他们未必理解的“政治口号”“成人话语”,听他们用童声表情庄严地说出“紧紧围绕”“全面贯彻”“踔厉奋发”“砥砺前行”等社论语言,我真佩服孩子的记忆力。

我再一次感到,这个时代正在让孩子们“早熟”。


李镇西: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孩子“早熟”?

“早熟”的孩子并不只是以主持人的身份出现在成人活动的开幕式上,还出现在校园的方方面面——

他们可能是小小解说员,每次学校来了领导视察或来宾参观,他们都一本正经地介绍学校的办学理念、课程改革、特色优势、创新成果:“作为一所百年名校,我校秉承五育并举、全面育人的理念,以立德树人为目标,全面实施素质教育,以改革求生存,以创新求发展,党建引领,制度保障,特色立校,科研兴校……”

他们可能是“五道杠”的少年政工干部,在学校的少代会上作工作报告:“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以建党百年为契机,紧密围绕‘传承红色基因,争做新时代好队员’的主题,积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开展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工作,现将主要工作情况汇报如下……”

他们可能是学校的新闻发言人,代表学校接受采访:“我校的双减工作成效显著。双减政策的实施,有效地减轻了我们的课业负担,学校合理安排作息时间,确保学生有足够的的睡眠时间;优化课程设置,减少无效和低效的作业……”

他们可能是每周升旗仪式上慷慨激昂的演说家:“作为新时代的小学生,站在新时代的历史起点上,我们肩负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神圣使命,让我们以饱满的热情,坚定的信念,让青春在为祖国的奋斗中闪光……”

这些“充满正能量”的孩子,是不是时不时都出现在我们的校园?


李镇西: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孩子“早熟”?

必须特别声明,我从不反对学生作为学校的主人接待来宾,并向来宾介绍学校情况,更不反对向他们进行正面教育,让他们认同并具备符合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观——培养热爱社会主义祖国、扎根中华优秀文化土壤的中国人,是中国教育的使命。

但是,我们能不能别以孩子“童年的消失”为代价,换取我们自以为“成功”的“教育成果”?孩子根本就不懂的话,却让他们字正腔圆地说出来,这是对童心的伤害。

对此,不朽的苏霍姆林斯基也有过许多尖锐的抨击——

在《帕夫雷什中学》一书中,苏霍姆林斯基告诫教育者:“不要教孩子去讲空洞漂亮的言辞、也不要让他们在没有任何需要付出精神力量的具体情况下,去表露强烈的感情。如果驱使孩子们按指定意思去表露感情,就会把他们培养成喜好吹嘘、不讲原则、只善辞令的空谈家,也就是说,最终让他们成为冷漠无情的人。我们不要让少先队员们比如说在成年人的隆重集会上,老讲一些他们不大清楚而且没有那种亲身感受的话。孩子们只应该讲触动了他们的事,而不是讲大人想要借他的口所要讲的事。”(《帕夫雷什中学》赵玮等译 教育科学出版社 1983年2月第1版 第224页)

他还说:“不要叫他们去背诵那些要在成年人的大会上去发表的词藻华丽的祝贺词,也无须让他们在鼓乐伴奏下去列队祝贺。我们成年人也不必为孩子们用他们响亮的话语所表达的那种‘预定的’情感而激动,否则我们就会培养一些玩弄辞令的空谈家,随便就任何题目都敢大发议论的演说家。这样只会损害孩子们的心灵。”(《帕夫雷什中学》赵玮等译 教育科学出版社 1983年2月第1版 第251页)

作为中国教师读到这里,想到现在我们很多时候的确叫孩子们“去背诵那些要在成年人的大会上去发表的词藻华丽的祝贺词”,“让他们在鼓乐伴奏下去列队祝贺”……我简直觉得苏霍姆林斯基好像是在指着当今中国某些虚假教育的鼻子在“骂人”。

苏霍姆林斯基认为,对于教育工作,要看它的实在内容和实际效果,而不是看搞了多少可供汇报的“措施”,举办了几次“公开活动”,而这些活动都是像演戏一样事先排练好的,儿童在排练的时候只知道要记熟一些他们并不理解的“美丽的”词句,这些词句根本就没有打动他们的心。他写道:“在学校里,不许讲空话,不许搞空洞的思想!要珍惜每一句话!当儿童还不能理解某些词句的含义时,就不要让这些词句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请不要把那些崇高的、神圣的语言变成不值钱的破铜币!”(《给教师的建议·上》杜殿坤译 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12月第一版 第182页)

想一想啊,在中国当今的校园,有多少“崇高的、神圣的语言”被我们一些教育者变成了“不值钱的破铜币”!


李镇西: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孩子“早熟”?

1982年,世界著名的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尼尔·波兹曼曾写下著名的《童年的消逝》,他抨击电视文化,捍卫印刷文化,叹息电视文化抹杀成人和儿童的界限。

他认为,随着电视的出现,原本只属于成人的复杂世界被大众媒体利用通俗易懂的图像与全新的传播模式向儿童一览无余地呈现,越来越多“儿童禁区”被打破,儿童能够看到和成年人一样的社会新闻、电视剧甚至成人广告等等,渐渐地儿童衣着、语言、歌唱以及其他行为……渐渐向成人世界所靠拢,甚至被动而被迫地提早进入充满战争、性爱和暴力的成人世界,于是“童年”消逝了。

我曾经看到过网上的一个小视频,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在一个类似酒吧的场所演唱《心雨》,在周围成人的喝彩中,她手持话筒有模有样地唱着:“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她唱得很“投入”很“动情”,装着很忧郁的表情,我听得却很心痛:她的童年已经消失,甚至可以说,她没有童年。

今天,我还要说,吞噬孩子们童年的远不止是电视和歌曲,还有种种成人化的活动、会议和仪式。

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并不是要以童年消失为代价逼着孩子“长大”,而是要让孩子尽可能地享受童年的愉快,展示童年的天真。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永远停留在童年,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应该也可以在任何一个年龄段——直至老年,都保留着童年的纯真,让自己尽可能成为一个纯粹的人,这正是教育的使命。

孩子当然可以当主持人,但请让孩子的主持与他的年龄相称,并且只说他的语言,而不是背诵成人的稿子;孩子当然可以出任学校的解说员,但请让他说他能够理解的话,并且允许他突然卡壳、挠挠后脑勺翻翻白眼——孩子这种偶尔的尴尬不正是孩子的本色吗?同样的道理,孩子当然可以参加属于他们自己的会议,可以接受记者的采访,可以在国旗下表达自己对祖国的爱……但千万不要让他们言不由衷说假话,说套话,而是以他们自己的语言表达心声。不必无懈可击的完美,只求纯真无邪的本色。

我再次想到了陶行知先生的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

而一切违背儿童心理特点的“教育”,无论多么“正能量”,都是陶行知当年所深恶痛绝的假教育!

2024年4月26日

于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候机室

(校对:袁媛、杨婷婷、任巧)


李镇西:为什么我们的教育要逼孩子“早熟”?

来源:镇西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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